第二十五章如此
去郊区要早点,陈礼安已经不在了。 去郊区的路复杂,导航给了一个公交路线,可以直达,许莱利把行李带着上了公交。 从城市往郊区开,高楼大厦变成乡野。期间,尤利娅给她打电话,约她接机的时间。许莱利想想还是挂了,发信息告诉她,暂时没时间。 之后呢?她也不知道。 知道她就这么把工作甩掉,谢欣、尤利娅,再到陈礼安都会骂她蠢。 路很远,公交很慢,快到冬天,本来天就黑得早。许莱利下车的时候,墓地已经不开放了。 就近找到一家旅馆。 吹风机很吵,线很短,吹得头皮都觉得烫。她顶着半干的头发,把自己埋在潮湿味的床上。 一早上山,许封给卓秦确实挑了一块不错的墓地。来看她的人,会觉得这的风景很好。坐在她的墓碑前,用袖子擦了擦墓碑。 聊胜于无。 她从来没来看过她。许莱利有多久没见过许封,就有多久没来看过她墓碑的样子。 想她在这一个人淋雨,也没有人说话,许莱利觉得眼泪要流干在这里。 几天时间,许莱利只顾着陪她。上山下山,带的几条裤子都被泥水溅脏了。 眼睛也是,浮肿、消肿,到一直肿着。 许莱利没说什么话,以为有很多话要对她讲。但要讲什么,像是在理毛线,她说不清什么是头,哪里又是尾。 算了。 她靠失联,得了叁天清静。第四天上山的时候,她看见许封来了。 她不知道靠在谁的坟后面,捂着嘴,躲着哭。许封都站不住,才五十多岁的人,身体佝偻成那个样子,手里的花都抱不住。 头发花白。 如果老天为她下场大雨,那么许封的皱纹里能盛下多少她的泪。 再闭上眼,是他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的样子。有好多老人不愿意插管,觉得痛苦,觉得难看,许莱利在那里能听到许多这样的声音。 许封,他怎么会乐意。有人给他端屎端尿的时候,他会怎么想?控制不住痉挛的时候,他又该怎么想。 许烨看到的时候,会害怕。她,也会。 孩子看见会害怕,他会怎么想? 她一边在心里暗骂:兔死狐悲。又有个声音在叫嚣着,“原谅他……” 他根本站不了多久。下山的时候,还摔了一跤。 许莱利跟在他后面,失魂落魄地走回旅店。晕头睡过去,又在凌晨惊醒。 这里生态很好,虫子叫个不停。再也睡不着了。 她看了看没打开过的手机,想着来时的一路。太好了,两块钱就能来能往。那一刻,觉得自己没和卓秦离那么近过。 五点,外面下雨了。等到八点,雨还没停。 旅店老板说的没错,这的雨不过隔几天,还是要下的。她向老板借了把伞,下雨了,怎么能让卓秦一个人淋雨。 上山的时候,有人在那。 陈礼安。 风尘仆仆的样子,黑眼圈处还泛着青。黑色的冲锋衣套在西装外面,穿着皮鞋还爬上爬下。 许莱利把自己和他的花摆摆好,面露轻松,“今天有其他人来看你喽,开不开心?” 陈礼安自己带了伞,许莱利把借的伞架在墓碑上,躲在他的伞下。 “你来干什么?” “我来找你。电话不接,短信不回,你是打算人间蒸发?” “你……大惊小怪的。你就当我出差了。”许莱利抱着胸,话音冷冽。 “嗯。出差,至少也要说一声。”雨势很急,他把许莱利的肩膀搂近。 “哦。原来是这样。”许莱利轻笑了一声,“每次出差,你随便发我条信息就走,怎么说我也应该学学你。” “你不满意,为什么不说。” 许莱利扭头看他,“为什么要说?我们是什么关系,你需要我提醒你吗?床伴、炮友、办公室潜规则,你喜欢哪一个,我都同意。超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一点,你都不配。明白吗?” “你妈妈在这,不要这么说。” 许莱利收不住刺耳的话,“这是我妈!她会无底线、无下限包容我,和你不一样。” 她宁愿让雨淋着,清醒点。 陈礼安猛然拽住她的手臂,“包容?你说的这几种关系,哪里用得着我包容你。” “是啊。我们也没什么值得再聊的了。” “急着让我腾地方。” “怎么,你说周恒?我亲爸是要我和他结婚,但用不着你腾地方,哪儿你也没占着。” 雨越下越大,一把伞下面,就是站不下两个人的。 湿发沾在嘴角,许莱利用手拨开,用足够大的声音去对抗雨声,“陈总,您到底关心的事不在这。许封要给我的遗产,能买很多个极度了。更何况,我是你那儿,级别最低的小设计师。” “所以,你打算拿婚姻换遗产?许莱利,你真的想要那么多钱?” “想要啊。真到那时候,陈礼安你换个更有实力的老板,不是更简单吗?也不必大费周章了。” 资方给陈礼安打了多少电话,他到底在斡旋什么,最清楚的人莫过于许莱利。弱小的动物,虚张声势喝退敌人,是本能使然。 陈礼安不是在乎那几句气话,跟着情绪跑的人。但奏效的是,她在和陈礼安谈的是,他这辈子都赚不够钱和跨越不过去的阶级。 风很大,雨打到脸上。 许莱利没见过,陈礼安这么阴沉的样子。 她擦擦下巴上溅上的雨水,想着告诉他,别在这耗着。陈礼安没看她的眼睛,自顾自把伞塞在她手里,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。 “雨天路滑。”也没机会说出口。 心碎有时会作用到心脏上,呼吸急促、胸口阵痛。许莱利扶着卓秦,坐在那两束花旁边,平息狠心的惩罚。 下山时,许莱利在昨天许封滑到的地方摔了一跤。伞柄摔得缺了一角。 反正淋着雨,肆无忌惮地哭一场。 许莱利把自己搞得很狼狈,老板接过摔坏的伞,嘴里骂骂咧咧的。她跑上楼,把手机开机,对着老板的付款码扫了五十块,把伞抢过来。 语气不好,动作强硬。老板娘前来说,“误会,他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许莱利捶了捶头,哽咽着扔下一句,“对不起。” 她把自己关在这个不到二十平方的房间里。 拨通了许封的电话。 隔壁广告牌照过来的灯光,让人生烦,去拉窗帘的时候,她看见了陈礼安的车。 雨天里打着双闪。她想不到,这个场景会出现第二回。 手机铃声作响。 ——喂。 ——许莱利,该回家了。 温柔得不像他,刚刚气得跑下山的,好像不是他。 ——嗯。你把公寓里的东西都带走吧,后天我就回去。 ——你要结束? ——陈礼安,我瞒着你很多事,却也拿这些事埋怨你,这证明我确实幼稚,还自私。但我害怕你也在忍耐、委曲求全,直到连自己都失望…… 许莱利把泪擦掉,声音发颤。 ——我不想这样……我们俩不是一幅图,拼在一起,我们就都不能完整。 ——许莱利,你想好了? ——过段时间,我会去英国。 ——好,保重。 许莱利不摆脸色,爱说软话,做事还挺狠心。她房间泛绿的旧窗,透出光来,陈礼安指节泛白,拳头朝着方向盘。 浑身颤抖。 他连夜开回市区,把公寓都收拾干净了。临走,他拍了张照片,发给她。 ——回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