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
“好像是有看到,大概跟别人的名片混在一起了。” 江天佑别过头,冷淡答道。 “阿天现在做老板了,所以贵人多忘事,可以理解。” 素珍低头把玩胸前的珍珠项链。 “我走了。” 江天佑起身。 “急什么。我给你唱首歌听听……” 素珍一把拉住江天佑的手腕,另一只手拿起麦克风,清唱道: 为你打开一扇窗, 请你看一看, 请你望一望。 那被人遗忘的角落里, 忏悔的泪水盈满眶。 昨夜情,今朝思。 千古恨, 痛断肠。 走出迷津回首望 ,明媚春光映小窗。(沪剧《昨夜情》) 一曲唱毕,女人盈盈美目里已经满是泪水,和胸前的珍珠一起闪着微光。 江天佑双眼通红,抬起头长叹一声。 “什么时候回上海的?” 两人依旧相对而坐,各自拿着酒杯。褐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水晶杯里不住晃荡,就像是江天佑此刻的心情。 “去年九月份。” 素珍点一支细烟,也不抽,只是看白色的烟冉冉上升。 “什么?” 江天佑瞪大眼睛。 素珍以为他在责怪她回来那么久才来联系,解释道,“期间又陆陆续续回加拿大几次,过了年才算彻底安定下来。这不,马上来寻你了。” 江天佑不说话,胸脯上下起伏,脸色发黑。过了好一会儿用干巴巴的嗓子问:“几时走?” “不走了。” “不走?做什么?” “做生意,还能做什么?” 素珍瞥了他一眼,笑笑,“难道给你做家主婆?” “你不是拿到加拿大绿卡了么?怎么回上海做生意?” 江天佑不理她的胡言乱语。 “拿到绿卡就要住国外?我的国籍还是中国,我是堂堂正正中国人,上海人好伐?” 素珍说着,又拿起话筒唱起来,“洋装虽然穿在身,我心永远是中国心……” 见江天佑真的拉开门要走,她一把扑上他的后背,从后面围住他的胸口。 泪水落在江天佑的后脖颈上,烫伤了皮肤似得疼。 “他死了,遗嘱上写房产和股票都给他前妻。我只拿到一笔现金……他的前妻和孩子把我赶出来。” 江天佑低下头,闻到从后方传来洗发水的香味。 他记得她过去用的是红色瓶装的蜂花,贺敏敏原本也是用的这款,后来改用海飞丝。然而素珍如今头上的味道,已经是全然陌生了。 …… “贺小姐,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朋友兼合伙人。” 三个人站在走廊拐角处,赵霞指了指身边的男人,“冯仁,冯先生。” 贺敏敏也没想到那么巧,会遇到赵霞他们也在此处谈生意。 精致到头发丝的男人伸出手,贺敏敏轻轻一握,惊叹于他掌心的柔软。她想起姆妈说,男人的手如果小而绵,肯定赚大钱。又想到江天佑两双蒲扇似的大掌,早年打架斗殴,如今切菜炒菜,手心手背都是硬邦邦的。一摸就晓得,天生劳碌命。 “冯老板,侬好。” “我哪里算什么老板。贺小姐折煞我了。” 冯仁的上海话有些洋泾浜,却也不算难听。他介绍说自己是温州人。不过外婆是上海人,从小教他讲上海话,可惜学了那么久开口还是不像。 “蛮好的。要是让我学说温州话,肯定洋相十足。我听人家说,抗日战争时期,温州话被当做军事密码使用。” 贺敏敏想起从小在弄堂里听到的传闻。 “是有这么个说法。” 冯仁的瞳孔颜色极浅,像是玻璃弹珠,“贺小姐有空么?不如到包厢里说说话。都是些做地产生意的朋友。” “我陪着客人呢,还有同事在。” 贺敏敏眨了眨眼睛。 “那就下次吧。” 冯仁低头笑了笑,镜片后的桃花眼旁挤出几丝浅浅的细纹,显示他有点年纪。然而配上脸庞上的两个深深的酒溏,竟透出几分小姑娘似得羞涩。贺敏敏心头“咯噔”一下,心想这位冯先生一定有不少红颜知己。 盖女人这种生物怪来兮,有些人找男朋友,仿佛是在找阿爸,为得是从他身上填补缺失的关爱。还有一部分人找男朋友,倒像是在找儿子,用来倾泻自己身上用不掉的母爱。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加惊心动魄。 冯仁这样又精致又成熟的人物,大概率是两者兼得。 两人交换了名片,冯仁的抬头是“天耀房地产咨询有限公司”的总经理。 “刚开业不久,来上海讨口饭吃。” “冯先生客气了。” 贺敏敏记得老法师可是把他们叫做“炒房舰队”的。 冯仁看了贺敏敏的名片,笑着说,“说不定下次再见到贺小姐,除了 bp 机号码不变,其他的都换了。” 贺敏敏笑笑不答。 …… “我现在不住曹家渡。姆妈过世后,我哥把房子处理掉,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到鲁迅公园那边去了。” 素珍吃吃笑,“怕我要分姆妈遗产,一见面就开始吐苦水,说厂里效益不好,说家里两个小囡房子不够住,吃完晚饭就不留宿了。后来我讲在锦江饭店订了房间,是长包房。马上就不吭声了。滑稽伐?”